此文根据我岳父顾一飞生前讲述和幸存者的回忆，以及20军抗美援朝战争战史撰写，并向长津湖战役中牺牲180团先烈致敬。如有与史出入，请指正。

战强敌血溅门岘（一）

□刘铁军

自1950年11月10日，20军60师180团由吉林辑安（今集安）进入长津湖地区，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场大雪了。雪下得那叫个铺天盖地，即便是白天，也只能看清十几米以外的地方，到了夜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了。20军源自江南的新四军，抗战胜利后补充了一些山东胶东半岛的部队。胶东半岛是山东的雪窝子，可胶东兵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，更何况老家是上海的顾一飞和江浙的战士了。自11月26日晚长津湖战役打响后，9兵团向各军下令：“不惜一切代价，力争歼灭南窜与北援之敌一部或大部。”于是，在从古土里到黄草岭、再从黄草岭到咸兴海港的风雪路上，展开了一场悲壮的追击阻截战。疲劳的战士们在朔风怒号中艰难前进。

志愿军20军60师180团第一阶段的任务是控制江咸公路两侧的高地，防止美陆战1师南逃。完成任务后，三营减员三分之一，可未及喘息，又奉命连夜南下黄草岭的1081高地一线，阻截北上增援的陆战1师1团1营。

顾一飞原在179团任作训股长、后任60师作战科副科长，入朝前调任180团参谋长。受领任务时团长赵鸿济对顾一飞说：“我们团的任务是在古土里、黄草岭以南，水门桥以北的门岘（门岘属水门桥区域）、1081高地，水门桥以北，阻击南撤的陆战1师，以及北援的美军先头部队。你的任务是带领三营在门岘、堡后庄一线组织防御。你们的侧翼1081高地上是一营，战斗中注意协同。”又说：“这次上去后可能就下不来了，你把自己东西整理好，就当遗物留下吧。”说完他们对了表，赵鸿济团长又接着说：“如果你坚持到某日某时，到时会有部队接替，你们撤出阵地。”

1950年12月8日凌晨，朝鲜的长津湖地区又下起了鹅毛大雪。美陆战1师自下碣隅里撤进了古土里，突破了志愿军58师防守的黄草岭一线，继续向南奔逃。

顾一飞带着三营和加强分队，早在12月2日就陆续进入阻击阵地，此后就一直待在高地上。在这段时间里，由于补给困难和防寒手段奇缺，冻死冻伤减员极其严重。尽管如此，他们依然坚守在阵地上，决心死战到底。12月8日凌晨，南逃的美军开始进攻门岘、堡后庄一线。顾一飞带着三营指战员顽强阻击，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。黄昏时，一清点阵地上的人数，发现只剩下十几个人了。顾一飞不由出了一身冷汗，因为减员只要超过了三分之一，部队的战斗力就大打折扣了，何况只剩下十几人。这时，又有二十几名打散了的战士赶了过来，顾一飞和营长将剩余人员临时整编后，回到山坡后的朝鲜人留下的变电所地下一截短小的坑道里，对着草图做了一番研究，重新配置火力，准备第二天带领战士继续坚守阵地。

敌人十分凶恶，而严寒更加残酷。此时，重武器的弹药都打光了，只剩下了手榴弹和步枪子弹，冻土豆十个人也分不上一个，战士们手脚全部出现了冻伤，有的双手已经冻掉了。个个饿得眼睛直冒火星。看着没了弹药的重武器和失去作用驮运的战马，顾一飞和营长、教导员一商量，命令事务长杀掉战马。战士们每人分得了一点半生不熟的马肉。部队从抗战到解放战争从来没有杀战马吃，可不杀不行了，战士们肚子里空空的，没有热量恐怕就没了手脚。

当顾一飞趟着没过膝盖的积雪到了阵地。看到许多战士都僵睡在零下四十多摄氏度的雪地里，于是大喊：“都起来，活动一下身子。”战士们咬着牙执行命令，可刚一翻身，眼前的两名战士的双手就掉了，但他们却不知道，仍然用脚蹬着吃力地挺身。顾一飞眼睛一热，刚转过去，泪水就夺眶而出。

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