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添一锹土

□朱健

清明时节，回故乡“横埂”，拜祭长眠于斯的祖辈。走过横亘村前的大道，往北穿过田间阡陌，临河的那块便是爷爷的安息之地。二十年来，子孙们每年一锹土，以寄托对祖辈的思念。如今坟高如阜，坟上松柏葱郁、绿荫如盖，渐有参天之貌。

回到这里，为坟上新添一锹土，为爷爷烧上一些纸钱。看着春晖中纸灰随风飘舞，我清晰地忆起爷爷容颜：花白短发寸寸，直立不倒如他性格直爽刚强；额头皱纹深深，沟渠般是艰难岁月里的汗水留痕；目光纯洁清亮，满脸总是浓浓淡淡的笑意——这完全是劳苦大众形象，并映衬他一生的劳作与辛苦，却也悄悄地透露出爽朗、坚毅、朴实和豁达。

和爷爷共处七载韶光，此刻追忆，一时想不起点点滴滴，却似有脉脉热流抵住胸腔，又漫溢全身，感动难言。我七岁那年，爷爷去世，他的葬礼是我在“横埂”最为深刻的记忆。第二年，我们便离开“横埂”，相距迢遥。

爸爸经常跟我提起，爷爷弥留之际对我这个孙子的嘱托就是“要好好读书”。这虽是爸爸的“攻玉”之法，我也明白并非虚妄。因为大字不识，爷爷一生把读书视为高尚，把读书人奉若神明。有字的纸他从不会允许家人做污秽之事，倘若哪个孩子拿去擦屁股，他定会抄起笤帚，哪怕追上三里地，也要好好地教训他，一顿痛打肯定是免不了的。我父辈读书的时候，老师还常常被请到家里来款待，甚至老师的孩子有时也会寄住在我们家，这种熟络的关系与爷爷敬重读书人的观念是分不开的。爷爷的嘱托令我心颤，时光溜过二十年，我也算是读书人了，可是虚掷的时候也实在无可计数，每每想起，无不羞赧汗颜。

极目故乡的田园秀色，想到爷爷生于斯、长于斯、劳作于斯、魂归于斯，最终与他融为一体，对于他的嘱托，我的理解是：劳作苦、读书也苦，劳作苦于身、读书苦于心，苦身是老样子，苦心却可以有翻天覆地的变化，作为子孙，凭知识和能力闯出天地、富裕家乡，才对得起长眠于此的爷爷和祖辈。

为爷爷的坟头再添一锹土，默默地告诉他，子孙没有忘本，也会牢记您的嘱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