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忆朱宣先生

□陈卫星

最近经常夜醒，估摸着是人到中年的缘故，进而也愈发习惯性地回忆起一些往事，当然也经常想起我初学艺时的启蒙老师朱宣先生。

朱宣先生是我在泉生中学读初中时的美术老师，1925年出生，教我们这批学生时是1984年，正好接近退休年龄。先生平时不苟言笑，走路时很有精神，步子不大但频率极高，自带虎虎生风的威严。

与先生初识是在地理课堂，地理课不是主课，估摸着因为先生既将退休，所以这堂副课由他兼授。先生左手臂夹着两副教学地图，右手拿着讲义本进的教室，然后挂好地图，一副是中国行政区域图，另一副是中国地形图。我和同学们把地理书摊在课桌上准备上课，先生让我们合上书本，他对着地图脱开书本给我们上的课，整个学期他都是这么教学的。以现在的教学观念来看先生的教学理念在当时算是极为前卫的，我也因为先生个人魅力喜欢这门课。

在当时追求升学率的年代，美术课是不被受重视的，但先生教学严谨，一丝不苟。尤其对喜欢美术的同学还带他们回家私教，当然是不收费的，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感人。记得学校办过一个庆祝国庆的美术比赛，我画了个孙悟空的蜡笔画，拿了个三等奖，先生鼓励我可以深入学一下，可惜我当时一门心思扑在语数化上，枉费了先生的期许。

离开泉生中学后我去了杭州学习，因为先生的影响拿起了毛笔，我想跟随先生学画，先生告诉我，想学好中国画得先写好书法，所以寒暑假我必带些临帖作业向先生请教，先生作为湖州书画八老之一，还谦虚地说他的长处在画而不在字，让我向古帖学习，向高手学习。我毕业工作后，先生还给我安排了书法老师，可惜我跟那位老师没结缘，但先生之谆谆教诲犹在耳边。先生虽未授我书法，实授我为学之道也。

先生为促进和孚镇的艺术氛围，曾发起成立和孚艺社，我是第一批社员，艺社组织过数次展览，惜未结集。一次展览在和孚影剧院，一次在镇政府，还邀请过王似锋先生作了书法讲座。外省画梅花的管锄非先生，本土的谭建丞、吴迪庵、吴个钝等老先生都有作品捐赠给和孚艺社，先生对和孚的艺术发展功不可没。

先生对艺术的追求一直孜孜不倦，我在湖州工作时周末常回和孚，先生经常托我带信往湖州，先生与吴个钝、李英等先生交厚，我这个信使在先生们的书信传递中亦耳濡目染，受益匪浅。

先生晚年画技精熟，所著花鸟信手拈来皆是佳作，我曾问其师承，先生告诉我其师吴藻雪（吴昌硕弟子）数事，惜岁月已久，今日不能回忆得起，甚憾。先生曾于杭州办展，我亦因工作原因未能前往观展，又一憾事。办展之前先生曾示我一白鹅芦花图，他引以自傲，那件作品被用作了筹措办展费用，先生后来自以为是憾事，不知我今生能否再遇此画，如遇必赎回以谢恩师。

先生是1994年走的，走前一周我与气象局志良兄前往探望，先生已卧床不起，执我之手泣曰：“我恐时日不多，竟不曾为你作画一幅。”欲让谈师母找一幅与我。我说：“先生很快会痊愈，他日再作不迟。”此一言竟作永别，如今思来犹泪湿衣襟。

先生走后谈师母送了一副先生的荷花图给我，题为《晓妆》。画中荷叶两片，叶芽一支，荷花荷苞各一朵。落款为“壬申盛夏挥汗遣兴，朱宣时年六十八岁”。署印阴阳文各一方，印文“方白”，我一直将此画挂于新华路旧宅客厅。我想，这枝出淤泥而不染之清荷，不正是先生自己真实的写照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