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人几分又如何
□李爱英
“我俩还能活几个十年?让他们十公分又如何?”
前些年,家里整修大门口的晒谷场,因为邻里分界线的划分,与东边的邻居起了矛盾。本来我家是完全得理,母亲亦是据理力争,但听父亲这么说,母亲便让了步,最终晒谷场比别人家的小了一块。
大半生都在菱湖水乡这片土地上耕作和生活的父亲,处世哲学简单而纯朴,那就是——让人几分又如何?
与农村里的无数个老父亲一样,我的父亲平常埋头劳作,不喜多讲话。闲时,坐在竹椅上抽烟,喝点小酒,晚上出去打个纸牌。父亲识字不算多,很少辅导我们的功课,但会在下雨的日子,到校门口给我们送伞;他没有很多的钱,但会在我们归家的日子,骑着车到车站接我们,帮我们提物品;他不善表达自己感情,只是默默着注视着我们的成长。
在我们小时候,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,一米七八的身高,清新俊逸,以至于北方的亲戚第一次来湖州见到父亲,并发出了“美男子”这样的感叹。父亲还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,爱读报,喜欢与人讨论时事。前些日子,老叔说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文艺青年。这似乎出乎了我的意料,因为在我眼里,父亲就是一个标准的水乡农民。
父亲年轻时做过很多种工作。起初在射中茧站上班,接着有十多年的时间在清水漾鱼场工作,后来到了菱化集团打工,再后来包了大片的鱼塘,养殖鲈鱼。父亲一直都是这么辛苦地劳作着,不知停歇。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时,家里要修建房子。由于白天要忙于上班,修建房子用的很多辅料都是他和母亲一起借着月光来搬运制作的。在“双抢”或“秋收”这样的农忙季节,他干活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。
在乡村小道上,父亲背着我,母亲抱着妹妹,从外公家一路走回家,我的两只小手绕着父亲的脖子,两只脚不停地去踢父亲的腰……在漫天飞雪的春节,在月色朗朗的中秋,这是一幅不变的人间美图。
水乡多河,父亲摇摆着橹桨载着我们去走亲戚,到菱湖镇上逛马路买衣裳,去村庄对面的河岸晒稻草,在吱吱咿咿的行船声,我和妹妹一同仰望着蓝天,向往着长大……
因祖祖辈辈都是农民,父亲对我们姐妹俩的期望不高,他只希望我们长大后,能有一份普通的工作,嫁一个普通的人,过最普通的日子。父亲是个随遇而安的人,从不攀比。就像那些与他一起在太祖母膝下长大的兄弟姐妹,或在一线城市或在省城定居了,他还是安然地做着他的农民伯伯,采桑、喂鱼、收菜仔,春耕秋收,静静地过日子。
如今,我和妹妹早已长大,嫁作了人妇,都在小城里过着最普通的小市民日子。对此,父亲却十分满意。每当过年过节两个女婿陪着他喝酒时,他的脸上漾满了幸福。
时光苍老了容颜。父亲的背已开始微微地驼了,头发逐渐花白,人也变得越发地沉默了。在一个个的平常日子里,他常会问母亲:“这个星期天,他们会不会回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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