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“疰夏”

□赵鲜敏

不知是何原因，我在小时候得了一种病。病症很简单，每到夏天就开始脸色蔫黄，手心发烫，不思饮食地消瘦。奶奶说这病叫“疰夏”。

因为人小，对身体的不舒服不懂表述，只知道歪歪唧唧地哭闹，反正左也不是，右也不是地表现在一些日常行为上，自然成了大人们眼里的不乖。我清楚地记得每年盛夏，一家人围坐一起准备开晚饭，我就会愁愁地问今天吃什么。如家里做了干饭，我便耍歪闹着要吃粥，反之亦然。

大多时候，我还算比较受宠，除了爷爷对此事漠然外，奶奶、妈妈和爸爸都会尽力安抚我。但也有例外，有那么几次，爸妈因田间地头劳累归来失去了耐性，少不了对我的不知趣一番责骂。

后来，还是爸爸想出了一个对付我无理取闹的好办法。在做饭之前，让奶奶先问我想吃干饭还是粥，这让我没了耍性的地儿。我也就没办法，只好哼哼唧唧，乖乖地有一口没一口吃饭，只不过经常剩饭，大多时候，爸爸都把我的剩饭吃掉。

年复一年的夏天里，听得最多的便是妈妈无奈的嗔怒与唠叨：“看看人家谁谁，小姑娘个个脸蛋白里透红，就我们家的一脸蔫黄，精瘦骨头出，看都不要看……”这种时候，我只能眨巴着眼，听着妈妈的唠叨。

奶奶没少为我这个叫疰夏的病花心思。她老人家总是牢牢记着夏至这一日，叫我早早地起床，然后监督我在家不洗脸不刷牙，水也不能喝一滴地把我送往外婆家，而外婆总是一大清早站于门前的河埠头翘首等待我。直至晚饭后，我才被带回家，身上除了带上一壸水外，还有外婆偷偷塞给我的一小包南瓜子。

总之，夏至这天，我在家里不可以吃喝任何东西，哪怕一粒饭，一滴水也不行。

可是，“疰夏”硬是不买这民间秘方的账。属于我的夏天，依旧一副蔫蔫消瘦模样儿。后来，奶奶不知从哪里又打听到一个更神秘的偏方：在夏至这一天，从邻家讨来饭食，让我像一个乞丐一样，端坐在自家大门前的屋檐雨脚下吃饭……

我似乎依旧不争气，来年一如既往病恹恹的模样示人。直至我出嫁了，妈妈似乎总算有了盼头，说做了新娘子，生了孩子，就好了。

总是这般，盼啊盼啊……

现如今，我的孩子业已青春年少，爷爷、奶奶、外婆，甚至爸爸都不在世了，妈妈年纪也大了。然而每到夏天，“疰夏”仍与我形影不离，浑身乏力，手心发热，不思饭食地，还硬是装成精力充沛，铜墙铁壁的模样，只是每到吃饭，会有一口没一口地挑数着碗里的饭粒。

缠绵在“疰夏”这个病里，不知是为了想起，还是为了怀念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