亦说“平衡”
□陈卫星
余少时和孚一带尚未通汽车,往来皆舟楫,抑或足行。1982年,父亲购置廿八寸自行车一辆,父正值壮岁,驭车之术尤精,故常以此车载一家四口往返和孚至长超山北麓之老宅。余踞伏横档,母与妹后座挤抱,虽道路狭且小,父亦坦然而骑。今忆之,其乐融融甚矣。
是时,余身材奇矮,初学之际,右足入三脚架至彼端,车侧右,人作左倾斜,以左足用力蹬之,人皆谑称为“半脚踏”。此姿势虽不雅,余亦可骑行数公里而不疲,盖平衡也。
后二年,余已读初中,父购二十六寸凤凰车一辆,余珍宝之。彼时,屡双手脱把作洒脱状,逢人车亦能转避自如,更无惧龙头山之斜陡长坡,余亦常以此平衡之技自诩。母之同事以此告母,母叱,余未尝敛。忽一日,劣石绊车,余失平衡而掼摔至痛,始恂恂如不复炫技耳。
今余久不骑行,然常思之。每授学生书法必以骑车为喻,执笔如握车把,不可使僵紧;运笔如骑走,需左右欹侧转换,方不致笔死而字之姿遂生焉。惟欹侧用之而车不倒,笔锋不散为境界,过则谓炫技也。学生均能恍然悟之。广而推之,吾邦文化之中庸思想亦如骑车,平衡方为是,极左极右皆非常道。
平衡之极致者应在内心。安吉吴昌硕有一故事:某日,一估人携昌老所绘花卉请其鉴定,实乃赝品,落款低级至“安杏吴昌硕”。昌老一经展视即认是己画且言“杏”为笔误,估人满意而归。懂者问昌老何致此?昌老云:“我也明知真伪,但其恃贩卖为生,赚几元钞票养家活口。我外间假书画何止这一幅?多这一张,于我无损,于他有益,何乐不为?”其心态极平衡者也。
又,民国汉奸伪行政院长梁鸿志,光绪年间进士。二十一岁与兄同往北京赶考,兄弟合一蓝布长衫,兄穿去,梁另借一件着后始往赶考。后梁氏发迹,有科举同年访之,欲求一职务,梁以五百元打发之,云:“某某,汝若在癸卯那年肯以蓝布衫借我,那么现在是五百元每月了,不是只此五百元矣。”某某归云:“彼时吾亦贫穷之人,故无以为借。今事隔数十年,犹在记恨,使人羞杀。”梁之心态,殆又一极也。
余每审往昔,视诸当下,几人能之?姑妄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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