潇洒出尘之想
——重读《念奴娇·过洞庭》有感
□行健
洞庭青草,近中秋,更无一点风色。玉鉴琼田三万顷,著我扁舟一叶。素月分辉,明河共影,表里俱澄澈。悠然心会,妙处难与君说。 应念岭海经年,孤光自照,肝胆皆冰雪。短发萧骚襟袖冷,稳泛沧浪空阔。尽吸西江,细酌北斗,万象为宾客。扣舷独啸,不知今夕何夕。
这是南宋词人张孝祥的代表作。这不是纯正的中秋词。这只是词人在公元1166年临近中秋的那个月夜泛舟洞庭时的些许感慨。然而,这感慨到了超然境界,则没有几人所能及。
月夜洞庭恍若玲珑仙境,于湖居士乘一叶扁舟徜徉其上。仲秋的湖面波澜不兴,四周月辉遍洒,星光斑斓,如镜、如玉。湖面广大空阔,反衬他的渺小。瑰丽的秋景抚慰心灵,使他忘我于物中。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表述这种内心与洞庭仙境相融时的澄明与悠然,这就是所谓的“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”。
对于宦海沉浮苦痛的隐约忘却短暂而不可靠,词人难以摆脱自己惨淡际遇的思索萦绕。回首前尘,岭海一年间政绩卓著却被“谗言落职”……此前的多少日夜,思想无法通透,心境不能明朗。但是今夜,与天地接之灵感柔柔地拂去了蒙尘、点化了硬壳,潇洒出世之想熠熠闪亮。“我”心与洞庭水一样有着澄澈之性,“我”之肝胆如冰雪般洁白干净,那又有什么可怨可叹?
这还不够。舟在湖上,人在舟上,湖在心上,他把整个洞庭放进了心中!相融与装载实在又是两重境界,而这中间的飞升,就当是那句“短发萧骚襟袖冷,稳泛沧浪空阔”。既已不怨不叹,何不脱却形骸,坐拥天地。湖是“我”的,月是“我”的,天地是“我”的。至此,词人才从渺小的人修成“伟大的神”。他可以用北斗之杯尽饮西江之水,他的中秋也不会寂寞荒凉,因为万物都是自己的宾客,再热闹不过。
沉醉了,就真的忘却了,没有时空,没有落魄文人,只有一位狂士在寂静的夜色中引吭长啸。
记得初读此词是在几年前的课堂上,当时只感受到文字的唯美表面。而今重读,更觉张孝祥是杰出的精神胜利者,这首词中所表现出来的豁达襟怀与浪漫遐思丝毫不让东坡和稼轩,境界超然,无怪乎文史上称其为“上承苏东坡,下启辛稼轩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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