伤逝

□海子

傍晚，接到自幼一起长大好友的短信，告之其父脑溢血走了。闻讯后，我连夜赶往医院，一路上脑中不时浮现出他老父的音容笑貌，倍感遗憾。一到医院，好友便迎了上来，望着他微微红肿的双眼，疲惫略带哽咽的言语，心中甚感悲哀，一时竟无语安抚好友。

俗话说“父爱如山”，这句话放在好友身上犹为贴切。其父中年丧偶，一直未再娶妻，这么多年来，含辛茹苦，省吃俭用，把所有心血全都倾注在朋友身上；平日里沉默寡言，就算朋友有出格的事情，责备中也带着几分宠爱，从没有父亲应有的严厉。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想必还是朋友的婚姻大事未了，在他还有意识的最后时刻里，也曾努力挣扎想站起来，以至于摔倒在地后脸颊都蹭破。他不愿就此撇下爱子离去，也许还想能够抱抱孙子，亲亲孙子，几滴浊泪残留在眼角边，写下了他最后的遗憾和不甘。老树倾倒，家已支撑不起来了，好友形单影只，茫然不知所措，再也没有机会“常回家看看”感受亲情的温暖了。承受了这么多年沉甸甸的父爱未曾在意，一朝失去，整个人仿佛给掏空了一般。聊了一会儿，他突然讷讷地说了一句：“这下真的随便找一个女人成家算了。”言语间流露出竟是绝望的孤寂和无助。

出殡那天，合着亲人的哭泣声，下起了冷冷的小雨，淋得人心都湿了、凉了。回到酒店用餐，我们这帮老友聚在一起，有些人已十多年不见了，望着彼此间鬓染飞霜或铮亮的脑门，才知岁月无情催人老，不禁感慨万端。大伙儿叙旧论今全然忘记了这阴霾的氛围，甚至有些失态。旧时的琐事娓娓道来，像一颗颗闪亮的珍珠串起一条美丽的项链缠绕着我们，那一刹时，一些岁月的蚀痕仿佛也淡化了，闹哄哄地找寻青春的激情。唯有好友一直郁郁寡欢，只是不断地劝酒，渐渐有些醉了，此时此刻，失落寂寥之情不再遮掩。虽然身处喧闹之中，却有说不出的孤单，慈父走得如此匆忙，竟没有一句道别之语，眼睁睁看着生命如沙漏般消逝却无法挽留。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，这刻骨铭心的无奈谁人能解。

见好友这般模样，我思及家中行将白发垂垂欲老的父母，突然感到有些酸楚，再看大家也皆现黯然之色。亲生父母一生只拥有一次，永远都不可能复制。那年岳父过世，妻子哭得像个泪人，我虽悲伤，但她的心情我终究无法体会得到。可是我曾梦到过父亲去世，那种令我嚎啕大哭的梦境即便惊醒后发现虚惊一场，但刻骨铭心的伤痛留在心灵深处的阴影却久久挥之不去。我想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。也许你可以走遍世界，结交朋友无数，但回家见到父母欣喜的目光，你就会发现那眼神就算深爱你的妻儿也是无法替代的。

人生在世，亲情、爱情、友情缺一不可，但唯有亲情最为纯真。一旦鹤影杳杳不复还，悔之晚矣。而今我们渐渐长大，终日忙忙碌碌，无暇顾及父母太多，只有父母依然将全部的精力关注着我们一举一动，每日谆谆教诲。“母苦儿未见，儿劳母不安，老母一百岁，常念八十儿。”永久的付出，无私的习惯，父母亲一生都在织网捕捉我们美好的点滴，粘贴人生欣喜的画册，而我们的过失如尘埃般随风吹散。回首往事，我们绵薄的孝心较之父母的关爱如鸿毛比之泰山，难以报答其一，“祭而丰不如养之厚；悔之晚何若谨于前……”

趁我们还有机会，多做些让父母欣慰的事，舒适的事。那么就算亲人生离死别，在我们生命中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，都会让我们更加了解爱的真义。珍惜现在每一份真挚的情感，令世界充满爱心，更加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