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野桂花

□罗贤慧

在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，那些繁忙的路边安静的小区喧腾的学校，甚至充满了药水味儿的医院里，都会飘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。

循着香气四下里张望，就会看到路边上墙根下花台里那一树树不起眼的繁花——哦，桂花开了，又是深秋了啊！是的，和别的花不同，桂花总是把自己的心事藏到不能再藏，悄悄地开着，静静地放着，绝不声张。

然而或许是心事藏得太久，竟然窖藏出这一季馨香。于是，”三秋桂子，十里荷花”，低调的桂花成为一个季节的标志。

属于山野的桂花，在都市里自然显不出特别的好来，闹市的霓虹完全淹没了那不起眼的小花，鬓影衣香里也很难让人辨出哪里还有桂花的甜香——就像乡野女子非要走进庭院深深的大宅院，就只会显出笨拙的小家子气来。而一旦回到山涧清溪边，那浣衣女子哪怕只是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衫，随意挽起的青丝上插一只木质发簪，在抬手擦掉额间轻汗的时候，甩出一声清亮亮的山歌来，也能让过往的骚客文人掩卷惊叹。所以，真正懂得赏桂花的人，是一定要远离繁华喧嚣的。“人闲桂花落，夜静春山空”，空寂的山、静悄的夜、闲淡的人，无论是时间空间还是心境，都为桂花准备了大片留白，桂花终于可以大胆地吐露心事，不事张扬地当了一回主角，这是我读到过关于桂花的最美的诗句。

最美的桂花应该在月下。“桂子月中落，天香云外飘”。天生朴拙的桂花，镀上朦胧的月华，也可以粒粒生辉；而似水流泻的月色，浸着丝丝清甜的幽香，引人遐思。月给了桂花最好的背景，桂花给了月最美的传说。广寒宫里抱着玉兔的嫦娥，是不是就倚着那棵桂花树，叹惋“碧海青天夜夜心”？

生来属于山野的桂花是不适合沾上富贵气的，否则就会像大观园里那个骄悍跋扈、刻毒善妒的女子，生生让人厌恨了去。这也是我一直对芹溪先生心怀耿耿的地方——“自从两地生孤木，致使香魂返故乡”，与世无争的桂花，又何曾有过如此泼辣放诞的时候呢？幼时钟鸣鼎食，入得眼的是姿容出挑的白海棠，轮不到毫不起眼的桂花；到成年落魄，蓬户瓮牖，又哪还有赏花的情致？所以才会给河东狮起名为“金桂”——也有人说了，红楼群芳的名字都是有讲究的，“香菱”，“相怜”也，故“金桂”便当作“金贵”“矜贵”解。如此也让山野了千年的桂花终于“贵”了一回。然而这又真真是我所见的桂花所得的最为不堪的结局了。